界面新闻记者 | 李科文

界面新闻编辑 | 谢欣

近日，界面新闻从疫苗行业业内人士获悉，2024年全国流感疫苗批签发总量约8000万剂，实际接种量约5000万剂，初步测算的报废率约为40%。

事实上，自2018年以来，政策推动和公众认知进步，我国流感疫苗的批签发量和接种量整体呈上升趋势，但其中供给增速明显快于接种增速。即供需错配出现。

据《健康时报》2018年1月报道，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原副主任冯子健在“2018年流感防治工作有关情况发布会”上表示，全国供应市场的流感疫苗约2600万剂，实际接种量约2000多万剂。

相比之下，2024年流感疫苗的供应量增长了207.69%，实际接种量增长了150%。

供需之间的错配导致疫苗报废率大幅上升。这意味着每年都有很多获得批签发合格报告的流感疫苗报废。

据昆山杜克大学疫苗交付研究创新实验室《多维度推动接种政策，促进中国流感疫苗应用》，近三年（2020年至2023年）疫苗报废率达20%至40%。

据证劵时报网，2024年全国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华兰生物董事长安康也表示，目前我国流感疫苗的接种率维持在3%左右，远低于世界水平，每年全国实际接种的流感疫苗预计只有获得批签发合格报告总量的60%左右。

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原副主任冯子健在“2018年流感防治工作有关情况发布会”上的数据，当时流感疫苗报废率约为20%。而到了2024年，这一数据已升至约40%，翻了一倍。

这一现象的出现，既有需求预测的偏差，也暴露出供应、采购和接种实施中的协同不足。

3月4日，美国杜克大学富卡商学院张灿副教授向界面新闻表示，与常规疫苗不同，流感疫苗的需求不确定性较大，需求预测更为困难。另外，由于流感毒株变种的多样性，厂商需要对流感疫苗每年进行更新，增加了厂商生产管理的难度。

流感疫苗属于非免疫规划疫苗，群众的接种意愿波动大，受流感流行强度、公众健康意识、政策引导等多种因素影响。但疫苗企业通常需要提前半年制定产量计划，一旦市场需求与预测不符，产量难以调整，可能导致疫苗过剩或短缺。

特别是，不同于有效期2年至3年的其他疫苗，流感疫苗有效期通常仅为一年，生产商无法将未使用的疫苗存储至下一年使用。世卫组织（WHO）每年都会针对不同流感病毒株推荐疫苗配方，厂家需依据最新的毒株预测开展生产，因此上年度的库存疫苗无法沿用，进一步加剧了报废率的上升。

错配不仅可能会导致过剩报废，也可能在某些年份出现供应不足。例如2018年曾发生流感疫苗短缺，国内部分地区出现疫苗告急。

据腾讯财经棱镜2018年11月21日的报道，疫苗供应商北京科兴媒体事务负责人刘沛诚表示，厂家通常基于市场预测来生产流感疫苗——一类疫苗的预测依据主要是此前各省的招标数量；二类疫苗则主要看市场状况。此前“因报废折损率高，有些企业不敢大规模生产，宁可少一点”。

据腾讯财经棱镜，截止到（当年）11月中旬，获得上市许可的流感疫苗数量仅有2017年的一半左右。负责对疫苗制品开展强制检验的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的数据显示，2018年已经批签发的流感疫苗约为1400万份，而2017年这一数字约为2900万份。

流感疫苗市场不可预测性较强，即便有数据分析和市场研判，企业端最终仍需在供需平衡与市场扩展之间寻找最优解。

此外，多位疫苗行业从业者向界面新闻表示，流感疫苗的年度需求波动较大，受消费者接种意愿、流感流行趋势、疫苗类型等多种因素影响。“流感疫苗市场有‘大年’和‘小年’的周期性波动，比如上一年流感高发，接种率较高，那么下一年可能接种意愿下降，需求减少。企业在遇到流感大年后，往往会在下一年控制产量。”

他们也表示，有部分企业会基于市场趋势和技术创新进行更激进的生产计划。例如，新型疫苗技术（如鼻喷疫苗、自主接种疫苗）推出后，部分企业可能对市场需求预期较高，生产量相应增加。但企业最终还是会参考既往销售数据，结合市场调研和业务端反馈，制定产量计划（去年销售情况+增长目标+预测）。

“流感疫苗几乎年年都有报损，很难存在没有报损的情况。如果出现零报损，那就是疫苗不够卖。”他们补充。

接种环节的组织管理问题也可能会导致疫苗浪费。据昆山杜克大学疫苗交付研究创新实验室《多维度推动接种政策，促进中国流感疫苗应用》，流行季节前接种流感疫苗是最佳时机，我国每年的接种工作集中在9月至12月份。当前流感疫苗预防接种服务主要依托于儿童免疫规划预防接种门诊，多数接种点仅在工作日开设1天至2个半天提供流感疫苗接种，这与每年集中释放的接种需求不相适应。从接种服务角度导致供不应求，接种服务预约困难，造成可及性和便利性差。

此外，流感疫苗的采购和调配方面也存在改善空间。由于没有全国统一的接种目标和规划，各地可能根据上年情况和本地经验各自制定采购量，容易出现有的地区苗用不完、有的地区苗不够用的局面。

据昆山杜克大学疫苗交付研究创新实验室《发达国家经验对我国非免规疫苗招采与配送的启示》，目前，流感疫苗在我国绝大多数地区未纳入地区公共卫生项目或惠民接种政策，仍按照非免疫规划疫苗的一般操作开展招标、采购，即由各省级疾控单位组织首次遴选形成推荐目录，再由区（县）级疾控部门组织二次遴选及按需采购。该模式下招采主体分散，加之是居民自愿自费接种，受季节性流行病趋势、居民健康意识、自付疫苗费用等多种因素影响，各年度接种需求存在较大波动，这给疫苗厂商的供货和疾控部门的免疫接种实施都带来了挑战。

张灿表示，国际上针对流感疫苗需求的不确定性，有一些可参考的做法。

比如，加拿大政府采用了长期合同策略降低流感疫苗需求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流感疫苗的采购与分配由加拿大联邦、各省及属地的卫生部门联合协调。每年，这些相关机构需要基于过往经验、流感季预测以及免疫规划项目来预估下一个流感季的疫苗需求。为了降低厂商风险，加拿大政府与厂商签订长期合同。例如，自2001年以来，葛兰素史克 (GSK) 一直是加拿大流感疫苗供应商之一；2022 年七月，加拿大政府再次与GSK续签了初始期限四年、之后五年可每年一续的流感疫苗供应合同。合同条款包含了如流感大流行发生，政府最高采购量可达8000万剂次疫苗；同时，合同也确保每年不少于400万剂次由公共财政负担的季节性流感疫苗的采购量。在极少数情况下，疫苗供应面临短缺，公共卫生局（Public Health Agency）会牵头协调各地卫生部门，通过调配库存、向厂商追加采购以及和PSPC统筹集中采购等措施，来确保疫苗短缺挑战的快速解决。

与此同时，如果有两个厂商中标，加拿大政府一般会根据两个中标厂商的价格差异来分配采购量。如2019年狂犬病疫苗采购合同中提到，如果两个厂商价格差异在20%或以下，则最低价厂商可保证采购数量为总采购量的60%；如果价格差异在20%以上、30%以下，则最低价厂商可保证总量的65%；如果价格差异在30%、40%以下，则最低价厂商可保证总量的70%。两个最低价格的投标厂商之间的价格差异越大，授予价格最低投标厂商的数量就越高。